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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4-16 20:00:57

精选章节

“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富X康吗?”

18岁那年,我亲手用美工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臂。

这不是青春疼痛文学,而是一个底层厂妹的真实生存报告。

当我第三次被辞退时,餐馆老板指着厕所对我说:“不想刷?那就滚!”

那天夜里,我站在18层天台给妈妈发了最后一条微信……

第一章:十八岁的厂妹

“下一个!”

冰冷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,我猛地一颤,差点把手里那块还没焊好的电路板扔出去。

凌晨三点四十七分,荧光灯惨白的光线像手术刀,精准地切割着富士康厂区这条永无止境的流水线。

空气里弥漫着松香和过热塑料的刺鼻气味,混合着几百号人一夜未眠的汗味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。

我叫林小雨,十八岁,是这条“青春收割线”上年纪最小的螺丝钉。

我的工位在B区3号线,负责给一种新型号手机主板的特定区域点焊锡膏。这个动作,我已经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,重复了整整三个月,确切地说,是夜班的第十一天。

手指机械地拾起、对准、轻轻一点、放下,再拾起……周而复始。眼前的电路板像一条黑色的河流,无声无息地向前流动,要把我整个人都卷进去,吞噬掉。

眼睛干涩得发疼,像撒了一把滚烫的沙子。我偷偷眨了眨,视野却模糊起来,灯管的光晕散开,变成一个个狰狞的白色鬼脸,它们在对我无声地嘲笑。

“喂!林小雨!发什么呆呢?!”

组长王姐那标志性的尖锐嗓音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背上。我吓得一个激灵,手一抖,滚烫的焊锡溅出来一点,落在手背上,立刻烫起一个燎泡。剧痛让我瞬间清醒。

“对不起!王姐!我……”我慌忙想把电路板放回传送带,却因为心慌手抖,电路板的尖锐边缘狠狠划过我的左手小臂。

“嘶——”我倒抽一口冷气,鲜血立刻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,顺着手臂蜿蜒而下,滴落在灰色的防静电工作服上,像一朵朵仓促绽放的、绝望的红梅。

王姐快步走过来,眉头拧成了疙瘩,看着我手臂上那道新鲜的口子,还有旁边几道已经结痂、颜色深浅不一的旧痕。“又来了?林小雨,这周第几次了?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严重影响我们组的良品率?!”

她的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像钉子,扎进我心里。我低下头,死死咬着嘴唇,不敢看她那双写满不耐烦和失望的眼睛。工厂里,效率和良率就是天,而我,是那个永远拖后腿的异类。

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我会注意的……”我的声音细若蚊蚋,几乎要被身边机器永不停歇的轰鸣声彻底掩盖。

王姐看着我手臂上那些不仅仅是意外划伤的痕迹,眼神复杂地变了变,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创可贴,扔给我:“去休息室处理一下!五分钟!给我滚回来!”

“谢谢王姐。”我捡起创可贴,像得到特赦令一样,逃也似地冲向休息室。

狭小的休息室里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节能灯,墙壁被油污和灰尘染成了难看的黄褐色。我坐在冰冷的塑料长椅上,看着左臂。那里不仅仅有刚才的划伤,还有几道更深的、平行的、带着某种刻意痕迹的伤口,是昨晚在宿舍,用偷偷藏起来的美工刀片划的。

为什么?

因为昨晚,我又“看见”了。

不是幻觉,是真的看见!一只拳头大的黑色蜘蛛,长着密密麻麻的复眼,从我手臂的皮肤底下一点点往外钻,它的腿还在里面蠕动!我吓得魂飞魄散,拼命地抓挠、甩打,想要把它弄出来!等我被同寝室的张姐摇醒时,手臂已经鲜血淋漓,而那只蜘蛛,消失了。

她们都说我压力太大,出现了幻觉。

可我知道,那是真的。就像我知道,这个工厂,这整个世界,都在用一种无形的方式,啃噬着我的灵魂。

“小雨?你怎么又……”

休息室的门被推开,同寝室的张姐端着水杯走进来,一眼就看到了我手臂上的惨状,还有我手里捏着的、沾着血迹的美工刀片(我刚才下意识拿出来想清理伤口)。

我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,猛地把袖子往下拉,试图遮掩:“没……没有!张姐,我就是刚才不小心被电路板划到了……”

张姐四十出头,是厂里的老人了,孩子都快跟我一样大了。她走过来,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腕,轻轻拉起我的袖子。当那些新旧交错、纵横排列的伤痕彻底暴露在灯光下时,她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。

“傻丫头!”张姐的声音带着一种心疼和恨铁不成钢的复杂情绪,“你才多大啊?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这么作践自己?!”

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,像断了线的珠子,怎么都止不住。“我没事……张姐,我真的没事……我就是……就是太累了……”

累?是啊,身体累,心更累。累得像一具行尸走肉。

我想起一年前,我背着破旧的书包,最后一次走出那所技校大门的情景。

那天下午,班主任老刘把我叫到办公室,当着几个“优秀学生干部”的面,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对我说:“林小雨,你的心理评估报告出来了,结果很不理想。学校建议你……休学治疗。你这种状态,不适合继续待在学校里了,对你自己,对其他同学,都不好。”

办公室外面,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,好奇的、轻蔑的、幸灾乐祸的……它们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,密密麻麻。

我脑子一片空白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什么心理评估?不就是因为我性格内向,融不进那些拉帮结派的小团体,被她们孤立、背后议论,甚至恶意捉弄吗?不就是因为我晚上睡不着,白天精神恍惚,上课总是走神,成绩一落千丈吗?

我只是……只是觉得那个地方太压抑了。封闭式的管理像监狱,每天重复着枯燥的课程和实操,看不到一点希望。宿舍里那几个女生,她们的眼神、她们的窃窃私语,像刀子一样割着我。我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,又像个怪物,被所有人排挤在世界之外。

我没有“休学”,我直接办理了退学手续。当我拖着行李箱,走出那个让我窒息了两年的校门时,我没有感到解脱,反而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,跌入了更深的自我否定的漩涡。

“没用的东西。”这是我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。

爸妈知道了,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,然后是爸爸压抑着怒气的叹息:“算了,退了就退了吧……家里还欠着钱,你弟弟妹妹还要读书……你自己想办法找个活干吧。”

我知道,我又让他们失望了。我是家里的长女,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,已经是他们的心病。勉强凑钱让我上了个学费不菲的技校,指望我学门手艺将来能有口饭吃,结果我连书都读不下去。

我成了一个连文凭都没有的、真正的“社会闲散人员”。

“你这孩子,就是心思太重,太要强了!”张姐叹了口气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我,“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,今年高三,正冲刺高考呢。你这个年纪,本应该在教室里读书的啊……”

读书……

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心上。是啊,同龄人都在为了未来奋斗,为了梦想拼搏。而我呢?我被困在这条冰冷的流水线上,用生命中最宝贵的青春,换取每个月三千多块的微薄薪水,其中大部分还要寄回家里。

我活得像个笑话。

“我……我脑子笨,读不了书。”我胡乱擦着眼泪,声音哽咽,“初中毕业就那样了……技校也读不下去……我就是个废物……”

“谁说你笨了?!”张姐突然拔高了声音,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肯定,“我看你这丫头聪明着呢!就是……就是太钻牛角尖了!给自己压力太大了!”

聪明?

这个词,我好像只在小学的时候听老师说过一次。从那以后,伴随我的标签就变成了“内向”、“孤僻”、“成绩差”、“反应慢”、“有问题”。

从来没有人,像张姐这样,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说我“聪明”。

我的心猛地一抽,一股更加汹涌的委屈和绝望冲垮了理智的堤坝。

“我……我得回去干活了!”我猛地站起身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张姐的好意像阳光,可我是一株习惯了黑暗的苔藓,阳光只会让我枯萎,让我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有多么不堪。

我不配得到关心。

重新回到流水线上,王姐冰冷的目光扫过来,我赶紧低下头,强迫自己集中所有精神。电路板,焊锡膏,检查,放下……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。我不能再出错了,不能再给王姐骂我的机会,不能再让别人觉得我是个麻烦。

但越是这样想,手就越不听使唤。汗水从额头滑落,流进眼睛里,又涩又疼。有好几次,我都差点把焊点弄错位置。

终于,熬到了早上七点交班。刺耳的铃声响起,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,然后瞬间爆发出解脱后的喧嚣。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,准备去更衣室。

“林小雨,你等一下。”王姐在后面叫住了我。

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该来的,总会来。又要挨骂了,或者,是要扣工资了?

我僵硬地转过身,低着头,等待着审判。

出乎意料,王姐没有像往常那样劈头盖脸地训斥。她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疲惫,递给我一个信封,比平时工资袋要厚一些。

“小雨,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,还有……厂里按规定补你半个月的。三千八百块,你点点。”

我愣住了,手指颤抖着接过那个信封,它沉甸甸的,像一块烙铁。

“厂里的意思是……你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,可能……不太适合我们这里的工作强度。”王姐的声音有些干涩,她避开了我的目光,看向别处,“建议你……回家休息一段时间,调整一下。”

我被辞退了。

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我脑袋上,嗡嗡作响。

“不是你的错,小雨。”王姐叹了口气,语气竟然缓和了一些,“说实话,这活儿真不是小姑娘干的。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……我女儿比你大一岁,在念大学呢。你这个年纪,是应该在学校里的……”

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。我抓紧那个信封,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转身就跑。我冲出车间,冲出厂门,外面清晨的阳光猛地刺过来,晃得我睁不开眼。

我蹲在工厂门口那个光秃秃的花坛边,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,终于忍不住,放声大哭。不是嚎啕大哭,而是那种压抑了太久、无声的、撕心裂肺的哽咽。

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,屏幕亮起,是妈妈发来的微信:“小雨,工作还习惯吗?夜班辛苦,要记得按时吃饭,别累坏了身体。”

我盯着那几行字,看了很久很久,手指在屏幕上悬停,最终,我颤抖着回复了三个字:“挺好的,妈。”

然后,我加上一句:“别担心。”

撒谎。我已经习惯了对他们撒谎。报喜不报忧,是所有在外漂泊的、像我一样底层孩子的本能。

拖着麻木的身体回到那个月租三百块、位于城中村深处的出租屋。房间狭小、阴暗,空气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。我甚至没有力气脱掉工作服,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硬板床上。

这是我来这座南方电子厂重镇三个月,第一次在白天躺在自己的床上。阳光透过那扇脏兮兮的小窗户勉强挤进来,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个惨淡的光斑。

我又失业了。

我的人生,好像从技校退学那一刻起,就驶入了一条不断下坠的轨道,没有刹车,没有方向,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失重感。

手机再次响起,屏幕上跳动着“姑姑”的名字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按了接听键。

“喂,小雨啊?”姑姑略带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,“我听你王姐说了……你是不是……辞职了?”

王姐,是姑姑的老乡,也是她介绍我进的这家工厂。

“嗯。”我闷闷地应了一声。

“哎呀你这孩子!怎么说辞就辞了?工作不好找啊!”姑姑的语气带着点责备,但更多的是担忧,“那你现在怎么办?要不……你来江西姑姑这边吧?我跟你姑父在这边做点小生意,虽然挣得不多,但总比你一个人在外面强。你表妹也在这边上初中,正好你们做个伴。”

去江西?

我的第一反应是抗拒。我不想再去麻烦任何人,不想再看到别人失望或者嫌弃的眼神。

但是……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个信封,又看了看手机银行APP里那个可怜的两位数余额。如果不工作,别说下个月的房租,我连这个星期的饭钱都成问题。

回家吗?家里那情况,我怎么有脸空着手回去?

“……好。”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道,“姑姑,我……我明天就买票过去。”

挂了电话,我把脸深深埋进散发着汗味和霉味的枕头里,闭上眼睛,世界一片漆黑。

就这样吧。去哪里,不是挣扎呢?

第二章:无处安放的灵魂

绿皮火车哐当哐当,载着我驶向一个完全陌生的省份。车厢里混杂着泡面、汗水和劣质香烟的味道,拥挤而嘈杂。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,心里一片茫然。

江西,对我来说,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名字。姑姑在那里做什么生意?我能做什么?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我又一次像个皮球一样,被生活踢来踢去。

十几个小时的硬座,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。走出火车站,看到姑姑在出站口焦急地张望,我心里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。

“小雨!这里!”姑姑看到我,立刻笑着迎上来,接过我手里那个破旧的行李包,“哎哟,看看你这孩子,瘦成什么样了!在厂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吧?”

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:“还……还好,姑姑。”

姑姑家在县城边上的一个老小区,两室一厅的房子,收拾得还算干净。表妹周一到周五住校,周末才回来。姑姑把我安排在客厅里搭的一张折叠床上。

“委屈你了啊小雨,家里地方小。”姑姑一边在厨房忙活着给我做饭,一边说,“你先好好休息两天,倒倒时差。姑姑帮你问好了,附近有家早餐店在招人,活不重,就是收银、打打下手,虽然工资没工厂高,但肯定比流水线轻松。”

“嗯,谢谢姑姑。”我低声应着,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。

收银?打下手?这意味着要不停地跟人说话,要记东西,要反应快……这些,恰恰是我最害怕、最不擅长的。

在技校的时候,我连去食堂打饭都要鼓足勇气,排队时总觉得前后左右的人都在看我,议论我。点餐时声音小得像蚊子叫,经常被食堂阿姨不耐烦地吼:“大声点!听不见!”

我的社交恐惧,好像从骨子里就带来了。

果然,两天后,当我穿着不太合身的廉价围裙,站在那家名叫“包笼仙”的早餐店收银台后面时,我的预感成了现实。

时间是凌晨五点半,天刚蒙蒙亮。老板娘是个看起来很精明强干的中年女人,她用十分钟时间,飞快地教我认识了收银机上的按键,又指着墙上一张手写的价目表,让我赶紧记熟。

“A套餐,肉包配豆浆,八块;B套餐,菜包配粥和小菜,九块;C套餐……”

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在我眼前跳动、旋转,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,搅得我头昏脑胀。我努力想把它们塞进脑子里,可它们就像调皮的泥鳅,抓不住,记不牢。

六点一过,上班、上学的人流涌了进来,小小的早餐店瞬间变得喧嚣而忙碌。

“老板娘!两个肉包,一杯豆浆,打包!”

“我要一个B套餐,在这里吃!”

“我的糯米鸡好了没?赶时间!”

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,敲打着我的耳膜。我站在收银台后面,手心冒汗,大脑一片空白。

“您好,请问您要什么?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,但还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“A套餐,快点!”一个穿着工装的大叔不耐烦地说。

“好……好的,八块。”我慌忙去按收银机,却鬼使神差地按成了九块。

“是八块!你怎么搞的?”大叔瞪了我一眼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!”我赶紧取消,重新输入,手指却抖得更厉害了。找钱的时候,又差点把硬币掉在地上。

不仅仅是收银。我还要负责把蒸好的包子、煮好的豆浆递给顾客,偶尔还要帮忙收拾一下客人吃完的桌子,给调料碗里加醋和辣椒。

一心多用,对我来说简直是酷刑。

我不是在记错价格,就是在找错钱;不是忘了客人的要求(“豆浆不要糖!”),就是手忙脚乱打翻了东西。

老板娘一开始还耐着性子纠正我,到后来,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叹气声也越来越响。

“小姑娘,你动作快点行不行?后面都排长队了!”

“哎呀!跟你说了B套餐是配粥!你怎么又拿成豆浆了?”

“脑子呢?!”

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,充满了嘲笑和鄙夷。我想解释,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,但我张不开嘴。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又干又涩。

仅仅干了两个小时,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,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
“那个……外卖!3号单!好了没有啊?!”一个穿着蓝色外卖服的小哥在门口探头喊道,语气急躁。

我低头看着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订单,完全分不清哪个是3号单,哪个对应着哪份早餐。我的大脑像一团被搅乱的毛线,彻底死机了。

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我拼命忍着,不让它掉下来。

老板娘终于看不下去了,快步走过来,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了外卖,然后把我拉到一边,压低声音说:“林小雨,你这样不行啊。手脚太慢了,脑子也跟不上。我这里庙小,可养不起你这尊大佛。”

“对不起……老板娘……我……我会努力的……”我咬着下唇,指甲深深掐进手心。

“努力?”老板娘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里有同情,但更多的是无奈,“有些人,不是努力就有用的。我看……你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干服务行业。”

试工期是三天。我一天都没有撑过去。

下午,老板娘委婉地,但也是坚决地,让我结账走人。她甚至没扣我工资,给了我五十块钱。

“去找个……简单点,不用跟人打交道的工作试试吧。”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我拿着那张五十块钱,走出“包笼仙”的大门,外面阳光正好,暖洋洋地照在身上,我却感觉浑身冰冷,像是掉进了冰窟窿。

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,像一个游魂。手机响了,是姑姑打来的。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,深吸一口气,按了接听。

“喂,小雨?怎么样啊?早餐店的活还习惯吧?”姑姑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。

“……嗯,挺好的,姑姑。”我又一次撒了谎,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,“老板娘说明天让我继续去。”

“那就好!那就好!我就说嘛,肯定比工厂强!”姑姑很高兴,“那你先忙,晚上回来吃饭。”

挂了电话,我靠在路边一棵香樟树下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眼泪无声地滑落,滴在脏兮兮的帆布鞋上。

为什么?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工作我都做不好?收钱,找钱,递东西……别人都能做到的事情,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这么难?

难道我真的是个废物吗?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?

我在路边坐了很久,直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肚子饿得咕咕叫,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。

路过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小餐馆时,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。门口贴着一张红纸黑字的招聘启事:“诚聘服务员,包吃住,工资面议。”

服务员……

我的心猛地一缩。刚才的失败还历历在目。

但是……我还能做什么呢?

我犹豫了足足五分钟,看着餐馆里进进出出的人,听着里面传来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客人的说笑声。最终,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推开了那扇油腻腻的玻璃门。

餐馆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,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,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(“以前干过没?”“能吃苦吗?”),然后就让我第二天来上班。

“工资第一个月两千五,包吃住。干得好再加。”老板说,“我们这儿忙,你得手脚麻利点。”

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我点点头,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。

第二天,我开始了在餐馆的工作。如果说早餐店是手忙脚乱,那么餐馆简直就是人间炼狱。

早上十点上班,先是拖地、擦桌子、摆放餐具。十一点开始迎接午高峰,点菜、上菜、撤桌、收钱……忙得脚不沾地,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。下午两点到四点是所谓的“休息时间”,但往往还要帮忙择菜、洗碗。晚上五点继续晚高峰,一直要忙到九点甚至十点才能结束。

最让我难以忍受的,是那些油腻的碗碟和泔水桶散发出的馊味,还有……厕所。

上班第二天下午,店长(老板的亲戚)指着角落里那个又脏又臭的员工厕所,对我说:“小林,你去把厕所刷一下,你看都脏成什么样了!”

我看着那个布满污垢、散发着恶臭的马桶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恶心感瞬间攫住了我。

我不是吃不了苦,在工厂流水线上,一天站十二个小时,我也熬过来了。但是这种……这种人格上的践踏感,让我无法忍受。

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:“我不去!”

店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:“嘿!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?让你干点活还挑三拣四的?!”

“我……我是来做服务员的,不是来刷厕所的!”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。

“服务员怎么了?服务员就不用干活了?让你刷个厕所怎么了?!”店长提高了嗓门,引来了其他员工和几个客人的侧目。

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,被剥光了衣服,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。所有的委屈、压抑、愤怒,瞬间爆发了。

我猛地把身上的围裙扯下来,扔在地上:“我不干了!”

说完,我甚至没有去要那一天的工资,转身就冲出了餐馆。

外面下起了小雨,淅淅沥沥的,打在脸上,冰凉。我站在雨里,任由雨水冲刷着我的头发和衣服,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清醒。

我掏出手机,手指颤抖着,给妈妈发了一条微信:“妈,我可能……真的什么都做不好。”

这一次,我没有撒谎。

妈妈的回复几乎是秒回,是一条语音。我点开,妈妈带着浓重乡音的、温柔又焦虑的声音传来:“小雨啊,怎么了?是不是工作太累了?累了咱就不干了!回来!回家来!妈给你做好吃的!身体要紧,知道吗?钱的事你别操心!”

听着妈妈的声音,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,再也控制不住。我蹲在雨中,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
我知道,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
回到姑姑家,我没有说实话,只说餐馆太累了,想换个工作。姑姑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,但也没多说什么。

接下来的两周,我又像无头苍蝇一样,撞了好几次南墙。

去了一家连锁零食店应聘收银员,因为总是记不住各种零食的会员价和促销活动,干了四天被辞退了。老板说我“反应太慢,影响效率”。

去了一家大型超市应聘理货员,负责把仓库里的商品搬到货架上,码放整齐。我以为这总不需要跟人打交道了吧?结果因为总是找不到对应的货架位置,而且搬东西慢,被主管批评了好几次,自己干不下去辞职了。

最后,我去了一家奶茶店。学做奶茶的过程简直是我的噩梦。各种粉末、糖浆、配料,比例要精准,顺序不能错。我不是忘了加糖,就是把珍珠错放成了椰果。面对顾客五花八门的要求(“半糖去冰加芋圆!”“三分糖少冰不要珍珠!”),我更是手忙脚乱,错误百出。店长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,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,最终无奈地摇摇头:“姐,你……还是另谋高就吧。”

一次又一次的失败,像一把把钝刀子,反复切割着我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。我开始害怕出门,害怕与人交流,甚至害怕看到姑姑和偶尔回家的表妹。

姑姑虽然没再明确说什么,但她眉宇间的愁容和越来越频繁的叹气声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表妹看我的眼神,也从最初的好奇,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疏远。

我知道,我又成了那个“没用的人”,成了别人的“累赘”。

那天晚上,我躺在客厅的折叠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隔壁房间里,传来姑姑和姑父压低声音的对话,但在这寂静的夜里,依然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。

“……你说小雨这孩子,到底怎么回事啊?干什么都不行,这才来了多久?换了多少份工作了?”是姑姑无奈的声音。

“还能怎么回事?我看就是脑子有点问题!”姑父的声音带着不耐烦,“听说在技校就读不下去了,八成是心理有毛病!我说当初你就不该让她来,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?”

“话也不能这么说,毕竟是我亲侄女……”

“亲侄女怎么了?谁家养个闲人啊?她自己不想着争气,谁能帮得了她?”

后面的话,我听不清了,也不想再听了。

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进我的心脏。

脑子有问题……心理有毛病……添麻烦……闲人……

原来,在他们眼里,我就是这样的存在。

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,瞬间蔓延到全身。我蜷缩在被子里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
我想起工厂流水线上那些冰冷的机器,想起技校里那些嘲弄的眼神,想起早餐店老板娘无奈的叹息,想起餐馆店长鄙夷的目光,想起奶茶店小姑娘看傻子一样的眼神……

所有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交织、旋转,最后都指向一个结论: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,是个多余的人。

活着,到底有什么意义?

像我这样的人,活着就是给别人添麻烦,让父母蒙羞,让亲戚嫌弃。

一个可怕的念头,像毒蛇一样,悄无声息地爬上我的心头,缠绕着我,诱惑着我。

也许……死了,就解脱了?

死了,就不用再面对这一切了。不用再面对别人的眼光,不用再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失败,不用再为自己的无能而痛苦挣扎……

这个念头一旦产生,就像疯狂生长的藤蔓,迅速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。
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,怎么穿上衣服,怎么像个幽灵一样,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,走出家门的。

外面依旧是深夜,万籁俱寂。只有路灯散发着昏黄而孤独的光。

我漫无目的地走着,大脑一片空白,身体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,指引着我走向某个地方。

最终,我停在了一栋旧居民楼的天台边缘。

这里很高,风很大,吹得我单薄的衣服猎猎作响。往下看,是深夜里沉睡的城市,点点灯火像散落的星辰。车辆偶尔驶过,留下两道转瞬即逝的光带。

只要一步,只要往前迈出一步,所有的痛苦和挣扎,就都结束了。

我的脚,不受控制地,向前挪动了一小步。

冰冷的风灌进我的脖子,我打了个寒颤。

就在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。

是微信提示音。

我像被电击了一样,猛地停下动作,僵在原地。

谁?这么晚了,会是谁?

我颤抖着掏出手机,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。

是妈妈。

她发来一条消息:“小雨,睡了吗?今天跟你爸视频,他说家里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果了,又大又红,等你回来吃。你啥时候放假回家啊?妈想你了。”

看着那几行字,看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微信头像,我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
妈妈……

我想起了妈妈那双总是布满血丝的眼睛,那双因为常年操劳而粗糙变形的手。我想起了她每次送我出门时,偷偷抹眼泪的样子。我想起了她每次打电话,总是小心翼翼地问我“钱够不够花”,却从不提家里的困难。

如果我死了……妈妈会怎么样?

那个为我操碎了心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的妈妈,她会崩溃的吧?

我不能死!

为了妈妈,我也不能死!

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我心中浓重的黑暗。求生的本能,对母亲的牵挂,像一双有力的手,死死地拽住了我,把我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。

我瘫坐在冰冷的天台地面上,抱着膝盖,失声痛哭。为自己的懦弱,为自己的无能,也为……那差点被我亲手掐灭的、对生的眷恋。

哭了好久好久,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。

我擦干眼泪,站起身,看着初升的朝阳,第一次,不是感到绝望,而是有了一种……想要活下去的,微弱的勇气。

我给姑姑发了一条信息:“姑姑,对不起,给你添麻烦了。我决定回家了。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。”

然后,我买了最早一班回家的火车票。

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,不知道回家后要面对什么。也许还是会迷茫,还是会痛苦,还是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。

但是,至少我知道,在这个世界上,还有一个人,在等我回家。

这就够了。

火车再次启动,这一次,是驶向家的方向。窗外的风景依旧飞速倒退,但我心里,却好像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,在悄悄发芽。

我开始尝试着,不再那么苛责自己。也许我真的不聪明,也许我真的有这样那样的问题,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个社会所谓的“正常”工作。

但,这并不代表我没有活下去的权利。

路还很长,摔倒了,没关系,只要还能爬起来,就还有希望。

妈妈的爱,是我最后的底线,也是我重新出发的起点。

我的十八岁,注定布满荆棘和泪水。但这一次,我想试试,能不能在废墟之上,开出一朵属于自己的、小小的花。

尾声:

我给姑姑发完消息就关了机。火车开动时,突然想起抖音上看过的一句话:“成年人的崩溃都是静音的”——就像此刻车窗上无声滑落的雨水。

回家后,妈妈做的第一顿饭,是小时候最爱吃的酸辣土豆丝。她夹了满满一筷子到我碗里:“慢点吃,锅里还有。”我埋头扒饭,眼泪全砸进了饭碗里。

现在我在镇上快递站做分拣员,工资只有富士康的一半。但每次抬头,都能看见妈妈偷偷塞进我包里的水果,和货架上贴着的那张字条:“小雨今日已吃药”。

原来,活着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,有时候,一碗土豆丝的温度就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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